二十一、崭新一刻 (第2/2页)

个揍人的年轻男孩大步走来时我才认出，他们也是舞厅的侍应生。长得不算俊俏，但嘴甜且讨巧，喜欢来后台跟我们嬉闹。

    见到我，两人都是一愣，继而露出笑。一个给我点烟，一个眨着眼亲昵地喊我jiejie，说请我晚上吃宵夜。我说我减肥，那男孩又来搂我的腰，夸我身材顶好，还减什么肥。我避开，到街对面去拦出租。

    那两人自觉无趣，没再纠缠我，只是叼着烟去骑摩托。

    我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人慢慢站起来，一条腿拖着，像是断了。他抬头，脸上满是血污，眼睛紫肿。我不忍心，喊他一声：“赵杨。”

    这小孩刚来第一天就莽撞地把酒洒在了我的裙子上，他连声道歉，眼神也怯怯的，我觉得他倒是可爱，所以记住了这张脸。

    赵杨似乎想朝我笑，但最终只能做出一个扭曲的表情。我向他招手，他就乖乖过来，嘶哑着嗓子叫我一声：“小楚jiejie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为什么打你？”我拿纸巾给他擦伤口。

    赵杨别过脸：“因为我是乡巴佬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不还手？”

    “打不过么。”赵杨回答我。

    我观察他的伤势，劝他去医院看看。赵杨摇头，说自己哪有钱，熬一熬就过去了。我不响，他又说：“小楚姐，你还有事么，没事我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赵杨转过身，背影很薄，走路时快要碎掉。我想，他不痛吗，怎么忍得住。

    第二天夜场，赵杨竟还是照常来上班，眼睛仍然肿着，于是问我们借墨镜。我刚化完妆，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上的羽毛。他就站在我身后，也照镜子。

    我调侃他：“很像陈浩南啊！”

    “陈浩南是谁？”赵杨问我。

    “没看过古惑仔啊？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赵杨说，“是电影还是电视？”

    “电影，我有录像带，你要不要看？”

    赵杨低了头，指尖抠着自己的裤缝：“我住的房子里没电视，更没影碟机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来我家看。”我随口说。

    “真的吗？”赵杨惊喜地靠近来，手指不小心碰歪我头上的羽毛。他红了脸，轻声道一句歉，笨拙地帮我扶正。

    外面有人喊他，赵杨准备出去，又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巧克力放在我面前：“客人给我的，好甜。”

    这天晚上，我躺在床上吃巧克力，想到赵杨被人打。其实我还见过一次，在舞厅后面的小巷里。那两个男孩坐在他头上，大笑着，屁股一颠一颠，不断辱骂不断挥拳。赵杨没有挣扎，只是呜呜地哭，他的手上缠满演出用的彩带，跟脚紧紧拴在一起。他们抽烟，用打火机烧他的睫毛，他的眼睛亮起来，很快又熄灭，发出焦臭的味道。赵杨大叫出来，却被一团破布堵住了嘴。那两人离开前把赵杨塞进一只巨大的垃圾桶里，又往他头上倒厨房的剩菜剩饭，命令他天亮之前不准出来。赵杨发出恐惧的惊叫，他用头撞桶壁，一次一次撞，直到我上前把他拉出来。

    我开始打寒战，身体产生异样。小腹发烫，下体紧痛，像被什么东西活活勒住，勒断。我猛地坐起来，在暗中摸索自己的身体，完好，自由，但已经颤抖得无药可救。我勃起了，竟然勃起了，好恶心。

    十年前，我青涩的身体就已经懂得性的秘密，它经常情不自禁地昂头，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令我蒙羞。

    那大概是个阳光灿烂的下午，夏天，到处都是热气，我浑身发红，汗液淋漓。厕所里没有人，大家都在上自习。我走进隔间，解开衬衫扣子，看自己的身体。平坦的胸口覆着一只乳罩，淡粉色，像桃花蕊，罩内空虚，只有两颗红点。我抬手去托，努力地向上托，仿佛托出了沉甸甸的感觉。饱满，鼓胀，丰腴，轻轻一捏就渗出少女的汁水。

    我沉浸在如此的美丽中无法自拔，直到门被砰一声踹开。我的胸口还袒露着，不知所措，眼睛瞪大了，却看不清任何事物。笑声如浪潮一般，轰轰地涌来。

    对面是一块巨大的着装整理镜，我的身体被按住，往前推，脸就贴在冰凉的镜上。睫毛掠过睫毛，眼泪沾湿眼泪，我看到自己滚动的喉结，像一枚顶端尖锐的核，很快就要割破我的皮肤。

    “娘娘腔，哈哈哈哈！”

    “他竟然真的穿乳罩耶！”

    有人扯住我的胸罩，起了玩心，他恶劣地拉伸，弹崩我的身体。

    “哎，你下面到底长了什么，jiba还是卵泡？”他猥琐的目光盯着我那里，我警戒地并紧双腿，朝他喊：“走开。”

    那些人步步紧逼，像把我这个异类视为仇敌。他们笑，他们鄙夷，有人一把扯下了我的裤子。

    不过是少年的顽劣跟猎奇，有什么呢，谁又会以此来责备他们？他们还不够成熟，年纪轻轻理应不懂得尊重，他们该备受宽容呀！

    “你他妈为什么穿胸罩？”厌恶的辱骂使我瞬间脸色惨白，我不敢看自己，紧紧闭住眼。像是被押解的囚犯，罪大恶极，他们扯住我的双手，推搡我，把我推进光天化日。

    学校大门口有一棵极其漂亮的树，枝干挺拔，散发辛辣芬芳，可做一块上好的墓碑。我就是这样被按在墓碑上，我的乳罩跟我的yinjing就是死亡最好的注脚。衬衫捆住手臂，像鸟的翅膀被折断，骨头碎成很多截。

    因为疼痛，我不争气地流出眼泪。在朦胧的视线中，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从教学楼出来，他们注视我，观察我，低声议论又放声高笑。

    “男生为什么穿胸罩啊？”

    “他好恶心。”

    “不男不女的，变态啊！”

    “你们没看见他走路都会扭腰扭屁股吗，他是不是把自己当女的？”

    一轮巨大的红日当空，折射夺目的光晕，我看到不远处教导主任迎面跑来，他的步伐急速，脸庞紫红，挥臂遥喊着：“把人放开。”

    领头的男孩梗着脖子冷笑：“我就不放。”

    他看我，拉扯我的胸罩，甚至伸手抠弄我的rutou，他忍着恶心骂我：“你奶子好小。”

    有人捡起一根树枝，戳我下体，时轻时重，力度正好，一阵酥软的感觉顿时传来。我的腿发酸发抖，根本站不住。在这样难忍的羞辱中，我竟恬不知耻地勃起了。他们看着我，爆发笑声，问我：“要不要找个女人给你睡？”

    那个男孩凑近了，观察我的rutou，两粒红色的珠在他指尖颤抖，他说：“你不是女人装什么女人？”

    我迸红了眼，像野兽一样厮杀，猛地扑上去咬住他的耳朵。他啊呜痛叫，身体扭动。腥臭的血流出，沾在我的嘴唇上，汹涌至极，湿润至极，几乎潮解了这个夏天的贫瘠跟干燥。我难忘，至今难忘，这场意义重大的，可以称得上性启蒙的当众侮辱，一次屠杀。我对自己的性别更加确肯，我从那一刻就下定决心，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