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.那只是一场梦 (第1/1页)

    那天晚上，温若海做了一个梦。

    梦里只有那片白海岸，深海却不再湛蓝，入眼是怵人的满目腥红。她走近了点，掬起一捧海水凑近鼻尖嗅闻。挥之不去的铁锈味。她大抵能断定这是血。

    ……没看见萧承瀚。

    心底不安的警钟一下下敲得愈发响。

    滚动的雷声在头顶蓄势待发，暴雨不一会便落了下来。兴许是睡前的，又许是方才落下的。冰冷的雨滴砸在她身上冻得生疼，可温若海管不了那麽多，一心寻找少年的踪影。

    他怎麽会不在这呢。

    不行啊。萧承瀚不在的话，她的睡眠和梦境就没有意义了。

    她负苦奔赴的夜晚就没有意义了。

    她的挣扎，和至今所承受的厄难，那些都没有意义了。

    她竭尽全力隐瞒的Ai情也都没有意义了。

    ──这只是一场梦。

    是了，一定是这样的，这只是一场梦。

    她随手抓起沙滩上的漂流木枝往心口刺去。这只是一场梦，不会疼，也没有伤口，虚假的Si亡也不过眨眼的事。待她梦醒，一定就能见到萧承瀚。

    不会疼的，一点也不会疼。

    再一次睁眼，眼前又是一片海岸。

    不同於往日的风景，纯黑的沙滩延伸得很远，往看不见尽头的地平线彼端去，海sE也是深沉的，偶尔海浪拍打上岸，抹开一小片纯白的浪花，妆缀着Si寂的黑沙滩。

    而在不远的前方，温若海看见那里有一艘独木船，边上摆放整齐的木桨似欢迎。

    岸上仍旧不见萧承瀚的身影。

    ──我从那里来。要一起过去看看吗？

    岸上没有船栓，独木舟也理所当然的没有系绳，船T重量也出乎意料的轻盈──又或许正是为了她的乘坐才这般轻盈──温若海很轻易的就能将它推离岸边。她翻进座位，握紧船桨，深x1一口气，缓慢却坚定的，一点点驶出海岸边。

    一览无疑的孤独。

    她乘着木舟独自航行，偶尔低头望一望翻涌的黑海，偶尔抬头望一望无尽的海平面，偶尔又仰着脖子看头顶惨白的光点。惨白。她甚至说不上来那是什麽星T。不是太yAn，太冰冷了；可也不像月亮，那又太过明白。

    可是许久不见尽头。

    衰惫的触手围绕，在沉没的黑sE里慢慢勒住她的身T，温若海终究不敌困倦，带着终末忘却的迷惑，在无尽海上的一叶扁舟上陷入安眠。意识被黑暗淹没，耳边嘈杂的声浪也逐渐消失，像独行於险恶的海底，於暗洋深处，远离满溢的寂寞……

    再次醒来，她在一片冰封的蓝sE结晶里。

    温若海瞪圆了眼，愣愣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──愣愣看着萧承瀚在她面前远走，走进敞亮的白天，头也不回地离开，而後澈底消逝在她的视野。她看着少年的黑衣被白光蚀据，她只能看着少年被白光蚀据。她的梦好像被戳破了一样，她的心好像被刺穿了一样。

    疯狂转动的蓝sE眼珠汩汩向外冒着guntang的墨水。

    停滞的氧气无法呼x1，她的绝望也传递不去他的耳里。

    第三次醒来是蔓生的荒芜原野、第四次醒来是一片甜腻的冰淇淋海……

    第五次的场景更加离奇，在一幢不曾见过的住院大楼内部，被医用酒JiNg浸泡的肺叶连吐息都含裹醉意。逃出那一层梦境的时候，温若海都觉得她的脑袋还晕晕呼呼使不上劲。

    为什麽就是找不到他呢。

    她在层叠的梦幻里拚了命地往前跑，往海边去，往远方将亮的天光里去。她在虚实的边际线疯跑，全心全意向着那一片未能迎来朝yAn的白夜。

    迟一秒都不行，他在等她。

    温若海无由地笃信，萧承瀚一定在等她。

    又是一片海。

    这次是她熟悉的深蓝。可是这里和她过去熟悉的海岸又不一样：这里没有他们共同落座的礁岩，没有他们并肩散步的堤防，只有很多很多的消波块，全新的，看上去杂乱无章的堆摆在沙滩。看不见海平线，看不见远方敞亮的白天，只有墓碑一样伫列的石块。

    趴在防护栏上，温若海放眼望去，仍旧不见萧承瀚的身影。

    ……没有，四处都没有。

    都到了这里了，怎麽还是找不到他呢。

    翻过围栏，落到消波块上，她一阶一阶往下跳，最後进了石块堆叠的缝隙。

    海滩上没有的话，那就只能在这里了……？

    石缝狭仄又Y暗，温若海伸展不开，也看不清眼前，只能矮着身子透过双手在黑暗中m0索向前。石头推不开，那就刨开cHa0Sh的沙土。她m0到一枚戒指和一只耳针，黑压压爬满了锈痕。或许是她的，或许是他的，或许是别人的，那不重要。旧饰品被她牢牢攒在手里，温若海蜷缩在Y暗的夹隙里，眼睫抑不住地颤，笑声闷在扼住的咽喉里出不来。

    生锈了。怎麽会生锈呢。不应该生锈的呀。

    那样的话，不就表示──

    ──

    她猛地睁开眼。

    在窗外轰鸣的车辆汽笛声中，温若海迟缓地意识到，方才的一切也只是一场梦。

    ……那也、只是一场梦。

    扭头收拾起床沿散落的刀片，她不断说服自己那只是一个梦。

    那只是一个梦。掌心里的刀锋划伤了指肚，温若海愣了会，抬起手指，靠近唇边轻轻吮。理所当然的铁锈味道，有点咸，还有点苦涩。她又想起那片暗红的海域，身子一颤，不小心松了手，刀片又重新坠落。她叹息着重新拾掇。那只是一个梦……

    那只是……一个梦。

    ……但如果那只是一场梦。

    眼眶和鼻子都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酸又涨。如果床头有镜子，温若海就能看见她愈发红的鼻尖和眼角，看见她一瞬不满细密血丝的眼白。那是他们之间筑基於泪水之上的红线，牢固又脆弱的氢键牵着手，执拗地连结。然而谎言都b那要珍贵。那b迟来的怜Ai更要轻贱。

    生活终不是童话，疯狂也始终不能称之浪漫。并不是所有努力都有结果，并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报。幸也不幸，不迟亦迟。那才是她的Ai情的真正模样。

    如果那真的只是一个梦。温若海想，那为什麽，她还是没能见到萧承瀚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