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一/剑气近中（剧情章） (第2/2页)

只是对此疑惑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薛雪游声音好听，但独孤琋战栗不已，随着促声大笑而渐渐觉得齿关都咬颤，他咬合牙齿，脸颊的肌rou紧绷、又再度放松，他慢慢抬起头，试图从薛雪游脸上找到除了“一点合乎道义的关切”以外一毫的关切和动容，却终于没有找到。因此他声音很低，仿佛是被火烧尽以后，委地成灰的芦苇草杆：

    “我这副样子很失败么？你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一个算计你去死的刽子手是么？”

    薛雪游蹙眉，但这一次并不是有一点担心，而是切实地被冒犯。他一贯不愿意再去提过去不堪的起因，此时也不禁嘴唇微抿，目光如冰地回视。

    “说说吧，说我居然还没有彻底失败，说‘爱’这一件事上，我有过让你觉得可以正眼看待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少年声音渐渐低了，苍白的脸色单薄如纸，但不肯将眼睛从雪游脸上挪开一点。

    雪游不说话，将药碗放到一边，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。实际上他肯将独孤琋带回来，固然有公主的“请求”，不忍看到形容可怜的独孤琋真的因为他的选择而死掉，也更想在独孤琋清醒以后，抓住一点沟通的机会，至少还自己以后长久的清净。

    “我不…”

    雪游张开一点唇，没有说完什么，独孤琋已经轻轻扯开嘴唇，

    “我知道…你要说什么。雪游。”

    片刻以后，他的神情却再也维持不了一贯的高傲，取而代之的是破碎、抽搐一般的不可自已，但一瞬即逝：

    “她想让我知道的是……让我回来，到你眼前，不是代表我将获得期盼里的救赎，被爱，或者被在乎。只是…终结…。一切失败，灰烬一样的…结束。”

    “我自以为是的愿望…失败如，从来没有存在过。”

    独孤琋压抑着喉咙间冲起的血腥气，手掌扼向脖颈，痛苦地伏下肩膀。

    他想他分明从那个梦里醒来了，却可笑地认清了原来自己离薛雪游的世界那么遥远。薛雪游的世界清白而该如无尘之地，而他无穷的野心里滋生出一点渺小的‘良知’，渴求无私、体贴、没有距离的爱作浇灌，并为此不可自拔，荒唐地以为靠计谋会让薛雪游妥协，然后将他的心拉得很近、很近…但他其实才意识到原来祖母的告诫是什么意思，是他的心飘起得太孤高，以为作为吴钩死去是付出艰辛努力应得的光荣，因此自以为是地厌恶被他看作没用的薛氏遗脉——直到神游故地，忽然意识到，那些死去的其他吴钩、薛氏的一般族人、世上的更多人，甚至没有选择如何死的余地。而他自己始终在一间笼子里……自以为逃出去，自以为和别人不一样，却其实从来没能逃出去过。

    独孤琋看向雪游不多掺杂情感的眼，唇角轻轻地勾起。他想，他一直都失败，并未离雪游的心近一点；他的世界从来离薛雪游这样遥远。

    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爱、怜悯，或是动容。

    独孤琋苍白地扯了扯唇角，眩目的日光从窗外透进来，被窗格割碎，落在独孤琋眼中，真如灰烬一样。

    “你的愿望，想要的是不是太多了？”

    薛雪游的目光停在轩窗的某一处，已经身处属于自己的家里，却觉得这也是一处四方而有棱角的漂亮牢笼。年轻的道子侧转着脸去看窗外忽飞而徘徊的鸟儿，

    “想要自己愿望实现的野心，甚至已经超越了实现它的可能…你对此不感到害怕，可我无时无刻不感到恐惧。”

    雪游话声很轻：

    “一切…属于你的愿望，如果觉得已经结束了…那就放过我，好么？这个愿望如果没有实现，会有新的愿望，你去实现它，那才是属于你的自由，而不是我的。”

    雪游默想，干脆就如实地说吧。独孤琋需要的不是一个答案——或者说，他从前一刻开始就确认属于他自己的认可不会再降临，既然如此，不如把话摊开说清楚。

    独孤琋笑了笑，依然苍白得近乎透明：

    “属于你的自由，该是怎样的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雪游一顿，看到窗外的鸟在啄窗格。那是一只引人注目的鸟儿，蓝灰色的羽毛、纤细的尾翎，没由来地让他觉得异样。为不使裴远青与独孤琋之间发生什么冲突，他说服裴远青在医馆主持自己的事务就好。而此刻独孤琋是病人。于是他低下眼睫，极轻地扇动了一下，克制地回答：

    “自由？此时此刻……你竟然问我，‘自由’。被你傀儡一样摆弄的我没得到一点自由之前，又是如何绝望？连要描述的自由都有限，觉得自己早就该死了，偏偏又没有。”

    而现在你和我谈自由么？雪游无力回忆，更无法轻描淡写地回答，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自由。看到独孤琋的脸色一点点更苍白下去，痛苦的神情清楚地如同一块要被割裂的玉石。他没再说什么，而是起身离开：

    “你一时兴起想知道的事，让我想一想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