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 (第1/2页)

    被人这么三番五次地闹，崔嘉若本就睡得不沉，是因为酒意才迷糊，现下散了些去，睁眼就看到柳明昭在床边盯着自己。

    “七少……？”

    他声音有些涩，看人也晕，坐起半个身子就不得不闭上眼，不等柳明昭去扶，已经准备起身。

    “抱歉，崔九失态，让七少见笑了。”

    他没喝多少，头还晕着，记忆倒是还在，才愈发不想停留。他从来没这么失态过，尤其是他想起来自己是被柳明昭抱回来的。

    是抱，不是背，幸好没人看见，这可真是……他眉毛都快拧到一起，希望柳明昭最好有眼色一点，不要再提了。

    “大半夜去哪啊？”柳明昭看他穿鞋，也不阻拦，双手在颈后交叉，整个身子都舒展地向后仰，“崔家少爷深更半夜从我房间里衣衫不整跑出去，啧，稀罕。”

    崔嘉若瞪着他，明明什么都没有做，从柳明昭口中说出来，怎么就这般怪异，好像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。

    “你不要胡说。”他穿好衣服，果然没再出门，重新坐了回去。柳明昭哼笑两声，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。

    “你找我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崔嘉若像是被吓到一般抬起头，黑白分明的眼珠直直望过来，柳明昭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，重新倚回去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我猜猜，是崔家不许你做的，你不找别人偏偏来找我，是确定只有我能——不对，是只有我会帮你，崔嘉若，你想去哪？”

    “我想回万花。”被猜中心思之后，他反而没有那么震惊，柳明昭能猜出来，不算太意外。整个崔家不会有人帮他，而他的同门都远在长安，他借着拜访的名义出门，就是想从这一路上找个机会。

    他选择了柳明昭。

    “可我为什么要帮你？”柳明昭抬起手，一条一条向他细数利弊，“顶着拐带你的罪名，得罪崔家，老爷子那里先不说，不差这一条，但这样对我，又有什么好处呢？”

    崔嘉若眸光一动，哑声道：“我会报答你。”

    闻言柳明昭轻笑一声，合拢手掌挑眉道：“可你离了崔家，还剩下什么？”

    崔嘉若有些难堪，他说得没错，他什么都不缺，随手便能一掷千金，可那都是崔家的，至于他自己，似乎从来没有想过，能给别人什么，这句报答，像是一句空话。但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，此刻顾不上面皮涨红，鼓足勇气重新看向柳明昭。

    “我现下确实无能为力，但万花谷也非无名之地，日后若有所需，我必会倾尽所有，以报今日之恩。”

    “万花谷啊……”柳明昭沉吟良久，就是不肯给他一个答复，崔嘉若等得心焦，不好催促也不愿放弃，一直认真地看着他。柳明昭吊得够了，才看似十分勉强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看在万花谷的面子上，日后可不要食言啊。”

    崔嘉若顾不上与他计较态度，从容回道：“君子一言，金玉不移。”

    他这一回待得不久，过两日就要辞行，前日深夜方归，还带着一身酒气，随行的人虽没有多问，第二日院子里外又多了不少人。

    崔嘉若不由得暗恨柳明昭胡来，昨日大好的机会，还不如直接就这样跑了，出去一回，反倒让人盯得更紧。

    “九郎愈发金贵。”

    柳明昭打趣，崔嘉若点茶的手一顿，忍住没有翻一个白眼。

    “比不得七少自在。”

    柳明昭接了茶搁到一边，他不爱喝，从不勉强自己，崔嘉若也不在乎，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慢慢地品。

    “错了，叫哥。”柳明昭提醒他，那天他可是叫过的，崔嘉若越想越气，但柳明昭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，况且自己有求于他，只好硬着头皮，叫了声七哥。

    “这才对，我来就是问你，准备好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这么快？”崔嘉若有点意外，他以为柳明昭要等到他们辞行之后，尽量不暴露身份，但脑子里已经开始想，还有什么错漏，但他很快就挫败地发现，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    柳明昭一看他眼神闪躲，就知道他对这件事完全没有一个规划，心里却想的是另外一件事。比起如何带他走，他更需要知道崔嘉若的心意是不是真的那么坚定。

    “你真的想好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想好被找到之后怎么办了吗，崔家的人追来，我打还是不打，等你回了万花，崔家再去接你，你又要如何，如果中途反悔，崔嘉若，你得想清楚戏弄我的后果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会……”他眼睫颤抖，眸光却是坚定，用力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，“我不会再回去了，七哥，你现在后悔，也来得及。”

    柳明昭眯着眼打量他，突然笑了一声，仗着身高手长，一起身就在崔嘉若额头弹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激我？”

    崔嘉若否认：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柳明昭自然不信，崔嘉若当然不会认，虽然确实有一点。

    柳明昭让他准备，崔嘉若在他走后思索半晌，收拾了一个包裹，但太显眼，又开始一件一件地丢。丢到最后，就只剩了随身的锦囊和腰袋，但有银两，其他的东西，缺了再办也成。

    他出行有大堆的人替他筹备打点，就算在外多年，也几乎没有出过谷。等回了崔家，人人把他当眼珠子，父亲一训母亲一求，他便生出自己受家中恩惠多年，却半点不思回报的愧悔，尽职尽责地做一个崔家人。

    可一年一年过去，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，他想回那片山谷，不必理会勾心斗角家族倾轧，但每一次生出逃避懈怠，面对的又是无穷尽的指责和教诲。

    柳家虽是武林世家，家中子弟习武，但规矩教条，一点都不比他们少。于是柳明昭的叛逆，在霸刀也显得出格，长辈们不止一次当着他的面数落，崔嘉若口中附和，心里却生出淡淡的羡慕。

    如果我也能像他一样自在就好了。

    他也知道柳明昭对他是不喜的。

    至于原因，大约是那天说得话惹了他不快，又或者自己学艺十年却愧对师长教导，总之他面对柳明昭，难得会不知所措。他想去道歉，但柳明昭将他拒之门外，他便不再去讨人厌烦。

    而他之所以不再犹豫，正是年近弱冠，家中开始为他相看婚事，又旁敲侧击地问他，记不记得卢家六姑娘，或者是郑家的十二。他听了只觉得荒诞，先不说他们只远远见过一回，长什么样都看不清，更没说过话，可母亲的意思，竟然是要为他娶妻了。

    他若闹着拒婚，传出去了对姑娘名声有损，他做不来。但总这样拖着，一旦定下了，他总不能那个时候再一走了之，那也太不是东西了些。至于像旁人说得那般，相敬如宾，左右算不上吃亏，有人cao理家中，以后遇上喜欢的，再接进来不迟。他听不得这样的话，这些人不仅没考虑过他的感受，更不曾考虑过姑娘的感受，凭什么他要为了自己的私心，毁了别人的一辈子。

    “不嫁给你，也要嫁给别人，还不如嫁给你呢。”

    柳明昭听着他嘀嘀咕咕的，不免觉得好笑，他一直觉得崔嘉若太软弱，总被人拿捏，却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才下定决心。

    “那也不成，我不会让所爱之人受这样的委屈。”

    “九郎有心上人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