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别院交锋（7） (第1/1页)

    焦雷轰隆巨响在檀山别院上空炸裂，闪电如丝瞬息万里，劈天盖地，死白趋近透明的光掠过延辞的脸。

    他的喉管轻微嚅动，嘴唇微张，受到双重惊吓，“我......我不懂你的意思......”

    眼看隐忍的情绪都聚集在眼里噼啪崩裂出火星，天上的雷声大震，打断火焰的积累，很快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按在延辞唇上的动作瞬间柔和，像极了暴雨倾盆后的yin雨，凌厉的眉眼转而温润，丝丝绵绵，和着阴郁。

    “你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什么，用你的嘴巴说出来，心里的每个想法、感受、难过、委屈，一切会在你心里变成眼泪的东西，通通都告诉我！”

    “而不是做一些无谓的事情试探我。”

    延辞怔怔的理解这句话里的意思。

    从前的顾延裴不听他说话。

    很少跟顾延裴正常聊天，往往是委屈积攒的够多了，眼泪啪嗒掉落的时候，仿佛有种向死而生的勇气，他才会控诉内心的期待和想法。

    顾延裴沉默聆听，偶尔说“你是这么想的吗”“知道了”，偶尔又会把他推到床上说“不准再这么想”，少有的聊天都是在床上，他们一碰在一起就会退化成原始人，交流方式回归为肢体语言。

    习惯了委屈着说，痛苦着说，崩溃着说；而听他说话的人，是石头，是大海，是深渊，永无回应。

    糊在心上的迷雾散去，他好像明白了顾延裴的诉求。

    下意识看向侧后方，顾科贴着墙站注视他们。

    视线缓缓回到眼前的人身上，顾延裴向他展示的那如铜墙铁壁的臂弯，仿佛他只需依偎和信赖就可以获得保护。

    有一瞬间想清空全部秘密，告诉顾延裴一切。

    木然的嘴动了动，始终没发出声音。

    该说什么呢？

    说我们有过孩子，但他死了？

    再亲手指着顾科说，不仅眼睛像我们的孩子，脸上的痣也长在相同位置？

    他怎么开得了口？

    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？

    命运的轨迹重置，他们的未来尚未有定。

    刚才的委屈和疑惑都消解了，他将脸颊埋进顾延裴的掌心，抬起灿亮的黑眸凝望，撒起娇来，“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，你不要为难顾科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顾延裴低下头，额头相抵，用只有延辞能听到的声音说：“我知道你只是想跟他一起玩，对吗？”

    延辞有点站不稳了，栽进顾延裴的怀里，腰上和脑袋后颈被顾延裴的力气撑着。木质香气让延辞想起家里的大床，闭上眼睛，索性懒洋洋的扑在顾延裴身上将自己交付出去，“你怎么知道......那......为什么还要吓......我.......我都害怕......了。”

    顾延裴附近他耳蜗，声音极小：“当着我的面想抱别人，现在还不好好反省，是不是太过分了?”

    “他......不是别......”他咕哝着反驳，经过刚才的头脑风暴，延辞精疲力竭，松弛下来后彻底歪在顾延裴的肩头，脚下关节没了力气，像个挂件挂在顾延裴身上，“少爷......睡觉......要......”

    顾延裴托住延辞的醉意，轻轻拍打他的脸颊，叫他名字。

    延辞嘴里说的话已经无法使人听懂含义，叽里咕噜的像是自言自语，又像是还在和人对话。

    顾科在一旁虽然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，但是看到延辞已经没了自主意识，说道：“我去叫都医生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，他就这点酒量。”顾延裴抱起延辞，打算离开檀山别院，对顾科说：“帮我知会一声姑姑，过两天我有时间再来陪她。”

    眼看顾延裴要离开，顾科忽然急叫道：“等等！”

    “嗯？”顾延裴微微侧头。

    “你和小堂叔......”顾科犹豫了一下，说：“要为你们保密吗？”

    察觉到有言外之意，顾延裴回过身，锐利的鹰眼凝眸，越过湿润的空气审视顾科，“你觉得呢？”

    “需要的吧。”顾科将手心握拳放在身后，掩饰自己的颤抖。

    他向前走了两步，站在花窗走廊与花园交界的门框中央，室外的弱光使得黑灰的阴影带着晕黄打在面上，轮廓被不规则的光切割的不甚真切。

    “堂叔应该知道，凡是跟你有关的事情，媒体就像狗，嗅着味儿就来了，怎么编怎么扣帽子你或许不在乎，可小堂叔这么小，又毫无心机，他能承受舆论风暴吗？”

    站着台阶下的男人，三四十厘米的高度差，气势也没落下风，他冷酷的盯着顾科，露出思量的神态。

    只见顾延裴低头辨别怀里说胡话的人还能否听进外界的声音，才抬起头道：“不管你想做什么，最好收起你的念头。”

    “我并不想对小堂叔做什么，他......虽然有点奇怪，但我没有深究的兴趣，我不过想向堂叔讨个筹码，你也知道我在顾家的处境，今年我也成年了，是不是可以......”

    “你想要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给我一个进入天盛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在你爷爷身上就学了这点讨饭的本事，我可会对你非常失望啊，顾科。”顾延裴继续道：“机会我不是不可以给你，因为你是我侄子，甚至我还会多给你一个筹码，在你今后的人生当中，可以向我兑现任何你想要的。”

    顾科不可置信，顾延裴做生意的原则是讲究公平，倘若你想从他手里得到什么，就要用等价的东西区交换。顾科没想到顾延裴这么轻易松口，这比天上掉馅饼还要令他诧异。

    他在开口前甚至都不能完全确定用延辞来威胁顾延裴会不会起作用，现在这么一看，不仅是有作用，而且是超出预期。

    顾科还是怀疑道：“堂叔不会是想拖延吧？”

    顾延裴和延辞如果有兄弟以外的关系，肯定是迟早会暴露，以此作为筹码是有时效性的，过了延辞心灵脆弱的阶段，别人知不知道顾延裴或许也就不在意了，况且谁知道往后顾延裴还会不会这么在意延辞，都说不准。

    “你不会以为我是真的害怕你这点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吧？”

    “那你——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要多给你一个筹码？”顾延裴低下头看着已经睡安稳的延辞，抬头对顾科道：“你想怎么理解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最后堂叔再提醒你一句，你自己就是暴风眼，不要妄动为好，对你和你妈，都很危险。”

    顾科脸色剧变，冷静的面具如墙上坍塌而下的白色瓷砖，失去精致华丽，支离破碎，裸露出衰颓原始的深灰毛坯，毫无装饰后的体面。

    他嘴唇颤抖着，“关我妈什么事情？”

    “你不清楚自己怎么来的吗？”

    顾延裴冷淡的抬眸，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，顾科却感觉到排山倒海的威压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“......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顾延裴但笑不语，眼里带着轻蔑。

    顾科顿时明白这场由他主导的临时起意的谈判，自始至终都没有拿到过主动权。回想一下，顾延裴明明可以在与延辞对话开始的时候就让他滚蛋，但顾延裴没有那么做，而是让他在一旁看完整个过程。

    虽是延辞主动去亲的顾延裴，实质却是顾延裴纵容的结果。

    顾延裴心思缜密，肯定猜到了他绝对不会放过这种机会，但是为什么要多给他一个筹码？

    “商亭来了。”顾延裴瞟见远处探头探脑来找人的身影，不咸不淡的提醒他：“回去好好传话。”

    顾科站在原地瑟瑟然，看着顾延裴抱着延辞迎风朝花园的小路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