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碧波（一） (第1/1页)

    中都自新皇登基以前，就有几大世家定居在此。裴家是皇姓，姚家则是太后的娘家。

    姚家世代官职，如今的小辈却不比从前。姚家家中嫡系只有一子，名为姚锦年。此人自小不爱读书，仗着太后名义跟着一堆狐朋狗友胡闹，没人敢去得罪他。

    他与正则侯小侯爷裴程关系紧密，姚锦年的父亲是侯夫人的亲jiejie。他从孩啼时就养在姑姑家，与表弟裴程一个泥巴坑里长大。

    “宁宁表妹！许久不见，我想死你了。”入了门，姚锦年直奔后院的莲花池。他今日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新衣，腰间挂着一块洁白的羊脂玉。他熟门熟路的拐过小门，摇着扇子大步走进去。

    小侯爷裴程正与郡主裴宁在庭院里裱画。离过年还有半月，侯府里都该贴上新的对联与年画。

    裴宁今早吩咐人去买了些红纸。此刻正站在桌前画一副梅花雪景图。

    “宁宁表妹的画工又见长进。”姚锦年乐呵呵的凑到裴宁身边，“看这梅花栩栩如生，宁宁表妹也给我画一幅吧。今日我总觉得房里墙上缺了点什么，我看着茶饭不思，觉都睡不稳，现在一想，原来少的就是宁宁表妹的佳画啊！”

    裴程见姚锦年又开始调戏他meimei，气的开口，“小福子，赶紧把他拖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别别别。裴程，你真不够意思。”姚锦年手瑶瑶扇子，“我就和表妹开个玩笑。meimei不会介意吧。”说完，他像裴宁眨眨眼。

    裴宁觉得自己好累，家里有个理不清的天天在眼前蹦跶，如今外头又奔过来一个。两个人吵的她无法干活。

    裴宁放下笔，撒气地在砚台沾了沾墨水，把满是墨汁的笔往姚锦年手里塞，泄气道，“不想画了，你来画。”

    姚锦年也不生气，墨汁自然甩了他一身，糟蹋了这件新做的冬衣。“只要表妹消气，让我干啥都行。”

    姚锦年什么都不会，就只有画画极好。他爹对他恨铁不成钢，但也请了名师教导。只见姚锦年刷刷在裴宁画的梅花上添了几笔，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就出现在树枝上，给这雪中景色增添了不少灵气。

    裴宁托着手，见画中的小鸟抖动羽毛，甚是可爱，终于咧嘴笑了。

    “宁宁表妹笑起来真好看。”姚锦年翘着裴宁圆润的小脸，忍不住夸。表妹什么都好，长得好看，画画好看，还会打理家务，哪哪都和他的心意。

    “锦年，锦年。”裴程翘着姚锦年这眼神能溢出火花，悄悄拉他走到一边，“我有事和你说。”

    姚锦年放下笔，在裴宁鄙夷的目光下跟着裴程走到亭子后面的假山，问道：“什么事情那么神秘？还需要避开宁宁。”

    小侯爷背过手，在他耳边低声问：“锦年你是不是喜欢我meimei？”

    姚锦年瞬间烧起来，他被裴程这么一问，脑子里不知道该反应什么，嘴里哆哆嗦嗦的只能说出一个“你”。

    裴程急了：“你什么你啊，我问你话呢。”

    姚锦年不说话，他捂着胸口平复紧张，可还没等他缓过神，裴程的话又是让他一惊。

    “这小妮子有喜欢的人了，可气死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！”姚锦年大声喊，“是谁！宁宁喜欢谁！”

    裴程被他的声音吓到，连忙堵住他的嘴，“嘘！小声点，小声点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往亭子方向偷偷瞄了一眼，裴宁似乎还在作画，并没有察觉到二人。他两蹲在假山后，像两只小老鼠夜里偷吃东西，不能被人发现。

    姚锦年低声说：“清怀，宁宁喜欢的人是谁啊？不会是我吧，小爷我唇方口正，风度翩翩，的确很难不让人喜欢。”

    小侯爷不忍直视的盯着他的脸“就你这歪瓜裂枣的样子………”裴程心虚，“反正不管怎么样，如今裴宁已经有了心上人，你就没机会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叫没机会了！这男未娶女未嫁，八字还没一撇的事。”姚锦年差点又嚷嚷起来，但一想，语气又跌了下来，“宁宁表妹若真有了喜欢的人，那也挺好。要是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，那多难过。裴程，你得赶紧把裴宁嫁出去。”

    裴程划着地上的泥土，“为什么。”

    姚锦年凑过头，朝四周看看，确保了没人才敢开口，“我前不久偷听我爹说话，皇上有意想立宁宁公主的身份。你也知道如今圣上还没有子嗣，宫里只有先帝的四公主与十二公主两位。六公主早逝，十二公主又太年幼。四公主如今入了钓月阁，皇上应该是想把她许配给山子晨。”

    裴程听了沉默不语，如今朝里没有公主，那就只能从旁系找人。正则侯是先帝的幼弟，若说谁家与皇上关系最为亲近，那便只有他们这一脉。

    正则侯当了多年闲散王爷，朝中一无职称二无同党。皇上若真下了这个决定，必然是没有人提他家求情的。

    “此话当真？”裴程拿着树干，在地上画圈。

    姚锦年点点头，“嗯嗯，你赶紧找个时机把裴宁的婚事定下来吧，我知道侯爷看不上我，但京中那么多公子，哪个都比我强。你看那姚家公子，温文尔雅，肯定对宁宁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裴宁喜欢的人是谁吗？”裴程画着圈，慢悠悠说道。

    “谁啊？”

    “济风堂的一个闲杂医师。”裴程面前的土块都快被他画破了，“你说那丫头喜欢谁不好，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大夫。那大夫穿着朴素，一看就是个没钱的。爹爹从小都是金银珠宝的供着，她……要是她嫁过去……苦的都是她自己。”

    说着说着裴程就想哭，眼圈都红红的，“我那么没用……要是裴宁受了委屈，我都不能帮上忙……”

    “哎，你别哭啊。”姚锦年一下子慌了，他翻了几个口袋，没摸到帕子，只好拿衣袖替裴程抹去眼泪，“宁宁肯定只是一时兴起，你找个好人家去和侯爷说，先把婚事定下来也。嫁个远离京城的公子哥也行，天高皇帝远的，省的皇上老惦念着宁宁。但你得找个有权的，不然受苦的还是宁宁。”

    可两人都是小混子，京城有头面的世家其实看不上他们，也不愿意和他们玩在一起。突然之间要找个合适的人选，这比登天还难。

    “对了，我记得你家不是和玄天宗的少主关系紧密，不然你让宁宁嫁去玄天宗吧。”

    “路知远？”裴程脑回路跟不上，抽噎的抬起头。“你说知远兄？”

    “对啊对啊。”姚锦年终于想起名字，“我好几次都瞧见两人哥哥meimei的，这关系感情好，连我都嫉妒。不过不说这些，路知远至少瞧着就体贴，定能对宁宁也好的。”

    裴程心里想着，好像也不是不行，可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，说不出来的变扭。

    他每次瞧着裴宁对路知远关怀有佳，替他做新衣裳，新护腕，新鞋子。反正裴程他有的，路知远必定也是有一份的。

    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行，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触，反正就是觉得这事不行。

    “什么不行，哥哥你们两偷偷摸摸在干啥呢。”两人躲在假山后，被裴宁悄无声息的声音吓得全部摔进了草丛。

    两人满头是草的爬出来，裴宁无奈的在边上拿着毯子。

    “你们两，真的是。”裴宁嘴里埋怨，还是给他们拍了拍头，替他们拂去头上的落叶。

    清风拂过，波光粼粼，涟漪阵阵。湖中的三个水影朦胧模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