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ater 18 (第2/2页)

车辆后备箱边缘，手上拿着一把袖珍手枪，有鲜血滴答滴答地顺着那只手枪往下滑。而他身体羸弱的养母披着一件单衣，哆哆嗦嗦地缩在他身旁，细瘦的手臂环住他的肩膀，仿佛试图安慰他什么。

    本杰明在楼上看得真切。医生在给纳萨尼尔扎了一针后又拿起他的手，给他的手臂包扎伤口——那道汩汩流血的伤口在他的小臂上，大概是他自己为了保持清醒而硬生生割开的。

    而纳萨尼尔却跟没事人一样，温柔地低下头去跟瑟缩着的养母说话。他的肩膀比年长的女性Omega宽阔，曲线优雅而纤瘦。本杰明看见纳萨尼尔养母凌乱而枯槁的长发散落着，脑袋颤抖着紧紧靠上去，隐约发出了一声低哑而绝望的哭泣。

    这是一块很小的地方，纳萨尼尔是Omega的消息不胫而走。

    本杰明猜测纳萨尼尔因此而遇上了不少麻烦。但纳萨尼尔不是个寻常人，更不会是个寻常的Omega。有好几次，在他路过医务室时，发现纳萨尼尔每次都与不同的Alpha坐在学校医生面前。鼻青脸肿的Alpha因为酒精消毒而呲牙咧嘴，纳萨尼尔则望着窗外，两眼放空发着呆。

    这个Omega脑子里在想什么呢？本杰明偶尔会这样想想。出于好奇心，他偷偷翻阅过纳萨尼尔放在图书馆桌面上的笔记本，里面写着他或熟悉或陌生的字眼：菲迪兰德·本特利案、诺亚·爱默生案、蓝钴、信息素屏蔽剂、鬼枪、墨菲定律……

    这都是些什么？他有些不寒而栗，但随着SAT将近，他自己的生活还有很多琐碎杂事去cao心，而且各种关于纳萨尼尔的、关于那个Omega养母的流言传得乱七八糟，难以梳理出头绪来，他索性摇摇脑袋，不再去管了。

    再后来，就是他们居然会进入同一所大学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现在。

    纳萨尼尔睡得很不安稳。

    “纳森，”他听见有女人沙哑虚弱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，“我从心理医生那里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憔悴又焦虑，里面蕴藏着的易碎的讯息让纳萨尼尔猛地一个激灵。

    他睁开眼睛，发现面前的摆设是他高中时居住过的那个小屋子里的模样，而他坐在桌前，眼前摆着大叠SAT试卷。午后暖煦的阳光从葱郁的树叶间漏下，一小块一小块摇曳着的光斑从窗户外投进来，洒在桌面上，仿佛碎裂成了无数片的小颗曲奇饼干。

    他下意识地想起身，但身体无法动弹。

    他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在睡眠中做清醒梦了。

    “欢迎回来，母亲。”他听见他的声音温和地说。

    女人悉悉索索地走到了他身后，似乎憋着什么，欲言又止。最终，她踌躇着将那几乎瘦到没有rou的手臂环上来，轻轻地往他的额角落下一个湿冷的吻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他问，一只手抬起来，想去抓住养母潮湿冰冷的胳膊，却被她拍开了。

    “医生说，我的病情有恶化的趋势，需要去医院住一段时间，”他的养母细声细气地说话，“你会照顾好你自己的，纳森，不是吗？”

    拒绝她。纳萨尼尔抽了一口气，浑身都在抗拒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。

    但他听见的只是一声平静的回答：

    “好的，考完SAT后，我会去看望你的。”

    随着他的回答声，养母的体温一点点从他肩膀上褪去，而那双手臂也缓慢地离开了，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薄雾，消失得极慢，却又难以逆转。

    等等！他浑身巨震，想要伸手去抓，却抓了个空，再往前去，便迎面抱住了一个柔韧温暖的rou体。

    “？！”

    纳萨尼尔的心脏紧缩。

    他猛地惊醒了，气息紊乱，整个身子都在无意识地战栗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

    他怀里抱着的那具身体轻微地挣扎了一下，发出一声细如蚊呐的呜咽，让他不禁低头看去，却发现被他紧紧搂住的是赫尔曼。

    从赫尔曼的表情来看，这个男孩儿并没有十分清醒。那双深青色的眼睛微微睁开，木木地看了他一眼，又合上了眼睛，精致柔软的脸颊顺势贴在了他的胸前，像只钻进母亲毛茸茸的下腹取暖的幼狼，湿湿软软的吐息隔着衣物，亲昵地喷洒在他仍然颤抖着的皮肤上。

    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，试着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。他对怎样让自己在极端情况下冷静下来有着充足的经验，这一次也冷静得很迅速，甚至——过于迅速了。

    他想要再次入睡，但脑中的睡意已经因为噩梦一扫而空。他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，只得小心翼翼地松开了赫尔曼，下了床。随后，他走到了窗边，揭开了淡蓝色的窗帘一角，想根据外面的情况判断时间。

    现在大概是清晨五六点左右。天边靛青色的堆积着的云彩中泄露出几缕柠檬色的熹微光束来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的清爽味道。他们的窗口正对着露天的游泳池，此时已经有几个酒店住民在泳池附近活动了。他们推着装有早餐的小推车，从纳萨尼尔所在的窗口下路过时，还友好地对他招了招手，喊了一句：“祝你有愉快的一天！”

    纳萨尼尔脊背僵硬了一瞬，目光微沉，最终还是没有当着他们的面把窗帘拉上，而是跟他们挥手致意，顺带回了一个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