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再躲避 (第1/1页)

    清晨的厨房只亮着一盏小灯，白瓷碗冒着热气，稀饭的香味淡淡地起伏。柳绍齐r0u着眼走进来，看见mama背对着他在切酱瓜，刀子与砧板碰撞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。他以为今天会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各吃各的，却没料到，mama先开了口。

    「昨天……手还好吗？」她没有回头，问句像悄悄放进水里，不想惊起浪花。

    柳绍齐一愣，指尖还留着手套的压痕，他收起下意识要说「没事」的反S，改成更平静的语气：「没事，我有冰敷。」

    mama轻轻「嗯」了一声，把酱瓜推到他面前。「多吃一点，天冷。」

    两人安静地吃了会儿稀饭，餐具碰撞声成了唯一的背景。快吃完时，mama又问：「你们那个……b赛，是不是还会有？」她像绕路，绕过了「bAng球」两个字。

    「会。过阵子还有一场。」他看着她，不确定这问题背後的意思。

    「时间呢？」她抬眼，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一秒，又垂下。「在哪里？学校有没有发什麽通知？」

    「这两天会发。」他小心地说，「要家长签名。」

    空气停住了半拍。过去，这句话总是战火的引信。柳绍齐下意识地把呼x1压得更稳。mama没有立刻回应，只把碗端去水槽，开水声哗地一声冲散了僵y。

    「等拿回来再说。」她留下这句，像把门开了一道缝，又怕风太大。

    上学前，他背起书包，鞋才刚穿上一半，客厅的cH0U屉「咚」地轻响了一下。mama在柜子里翻找什麽，忽然叫住他：「等等。」她拎出一个蓝sE小保冷袋，里头有两袋冰砖，塞进他怀里：「练完肩膀先冰十五分钟，再伸展。不要逞强。」

    柳绍齐「嗯」了一声，脚下却像多了重量。门关上那刻，他才慢一步反应——这是他第一次，被她正面谈论「练完」这件事。

    下午第四节下课，导师把一叠通知单拍到讲台上，熟悉的红字抬头：「友谊赛外出住宿家长同意书」。纸张像某种既定命运的复本，柳绍齐接过那一张，指腹掠过签名栏，心里不可避免地紧起来。

    放学回家，他把通知单放在餐桌上，克制自己不解释太多，只说：「老师发的。」然後退後一步，像把球推回投手手上，等待暗号。

    mama拿起来，从抬头一路读到最後，视线在「家长签名」停住，没有立刻写。她问：「这是跟哪几个学校？住哪里？带队的老师是谁？」语气还是平，但已经不是简单的阻止，而是像在做功课。

    「A中学、B高附中。住宿是学校安排的青年旅馆，名单在背面。带队老师是张教练跟导师，电话在这。」他把背面翻过去，指给她看。

    mama点了点头，指尖在那串电话上停留。「那功课呢？」她终於把问题放回老位置。

    「我会做完。钢琴……我会练。」他选了最实际的回应，「你可以规定我每天要完成什麽，回来我传照片给你看。」

    餐桌上安静了几秒。mama看着他，像是在衡量他这句话的重量，最後把通知单收起来：「我考虑一下。」她把那四个字说得很慢，像怕自己哪个音调一抖，就退回从前。

    晚上九点，客厅仅有落地灯亮着。柳绍齐坐在琴前，节拍器滴答，音符一串串落下。他没有偷懒，没有乱弹，按mama订的时数认真练完，最後用手机录了一段最容易出错的小节，传到家族群组。画面里，他的背影端正，指法清楚。讯息发出去许久，没有回覆。

    他收起手机，走回房间，拉开衣柜，从最底层cH0U出一条毛巾，站在墙边练传球动作——不是真投，只有手臂轨迹与下肢协调，毛巾在空气里cH0U出闷闷的一声。一次、两次、三次。节奏像刚才的节拍器，稳稳敲在心口上。

    门外的走廊不知道什麽时候亮起了柔光。mama端着一杯热水，经过客厅，停在走廊的Y影里。她没有进去，只看见房门缝落下一道斜斜的光，少年在光里的影子抬起又落下，像在反覆对一个无形的舞台鞠躬。

    她忽然想起那本日记里某一段——「我已经很久没有为自己弹过一首歌。」而此刻，他为谁练？为谁跑？她不知道答案，只觉得x口被什麽轻轻推了一下。

    卧室里的手机震动，她回过神，走回桌边，看到群组里那段琴声。她点开，光从萤幕上照到她脸上，指尖停在键盘上很久，打了又删，最後只留下一个贴图：一个小小的点头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，他起床时，餐桌上多了一张纸——不是通知单；是mama写的「约定」。

    一、练琴、练指法。

    二、功课完成，错题订正拍照。

    三、练球後冰敷十五分钟 伸展。

    四、外出b赛之行程、住宿、带队名单、紧急联络人，另列一份表格给我。

    五、身T不适立即停练。

    字T工整，像她一向的做事方式。最底下，落了一句很轻的补充：「如果做得到，我会签。」旁边是一个空白的签名栏，还没有墨迹。

    柳绍齐读完，把纸折好。他没有急着去问，也没有表现出得意，只是把它收到透明夹，跟通知单放在一起。早餐时，他照例坐下，吃到一半，忽然想起什麽，起身去房间，把一张自己做的表格拿出来——清清楚楚列了b赛资讯、住宿地点、带队师长、紧急联络人、出发返程时间，甚至连到达後的日常作息都写上去。

    「这张给你。」他把表格放到mama手边，语气平直，「如果你还想知道什麽，可以写在下面，我补。」

    mama低头看了很久。她没有说「做得不错」，也没有说「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」。她只是拿起笔，在表格上加了两个栏位——「当日练琴完成时间」、「冰敷完成时间」，然後把笔放下。

    「放这里吧。」她拍了拍通知单和那张约定，「等我下班回来。」

    晚上八点半，门锁转动。柳绍齐从房里出来，看到她手里的公文袋。他不动声sE地端来一杯热水。mama接过，喝了一口，把袋子放到桌上，cH0U出通知单。她没有坐下，站着读了一遍又一遍，像在给自己时间。

    终於，她拿起笔，在家长栏上写下自己的名字。那个签名一笔到尾，没有停顿。写完，她把笔放回笔筒，声音很轻：「表格记得每天填。练琴的录影我会看。身T……不要逞强。」

    柳绍齐只是点头：「好。」他把通知单收进透明夹，指尖却微微发麻——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松了一口气後的空白。

    mama转身往厨房去，走到一半又停下来，回头：「那个保冷袋，放门边，别忘了带。」她像忽然想到什麽似的，又补了一句：「你昨天那段……弹得不错。」说完就走了，背影有点匆促。

    他站在原地，看着她消失在转角，过了好一会儿，才把那杯热水端起来喝。水很烫，烫到喉咙，他却觉得舒服。

    夜深了，家里终於安静下来。柳绍齐在书桌前填表，写完「练琴完成时间」与「冰敷完成时间」，把表格叠好。拉开cH0U屉准备收进去时，cH0U屉仍旧有点卡，他用力一扯，夹层在里头轻轻碰撞出一声细不可闻的「咚」。

    他停了停，没有去碰那层秘密。那不是今晚该打开的门。门外，有另一扇刚被推开的——而他正学着，如何一步、一步，不再躲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