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七、有头脑的不高兴 (第1/1页)

    比拳头稍小一些的表皮粗糙的梨子，举到面前才能勉强闻到一丝丝属于它的果香。

    若我还在首都星上，面对这样的一颗又丑又小的梨，是不会投去哪怕一毫目光的。

    但自从来了这边后，我也记不得多久未曾吃过清甜的水果了。

    “杰克逊你吃吧。”

    黯然神伤时那个吉恩又抓了一把什么塞到了我的裤兜里，沉的几乎把我的裤子压得向一边垮去，他又向另一边的口袋塞了一把，一颗一颗圆滚滚的，但感受不出来那该是什么。

    我从上衣的口袋里抽出手帕仔细的将那个梨子的表皮擦了一遍，该用刀将皮给去掉，但那是仆从会为我做的，我自己可没那么高超的技术。

    只那么一番简单的动作，又叫我生出了对过往生活的怀念。

    紧接着的一口声音清脆却酸涩的果rou，更让我的心一个劲的哀悼逝去的生活了。

    但我不能任这样的情绪生长，只能让自己反复品味这种不甘的遗憾，再在吉恩急切的追问，这在前线来之不易的水果吃起来如何时，含糊的勉强夸出一句水多来。

    “可我记得这颗星球上没有梨子树。”

    我诌了一句，说话时粗糙的果rou像大颗沙砾一般在唇齿滚动。

    吉恩那张褪去潮红恢复正常的脸上没有浮现嘲讽与疑惑，而是像那日下午一样的，瞪着眼睛很是钦佩的说：“杰克逊居然连这也知道。”

    随之，他开始抱怨起这颗星球的条件之落后。

    “连其他星球上统一所有的自由市场都被关停了。”

    他一边说着，一边自觉的走到桌边坐下，也不管我有没有说同意他留下之类的话，从包里掏出一样又一样的丑陋的果子来，应当是他自己采摘的。

    被我吃着的这颗梨子果rou薄得大概只有一指厚，不过几口便没了，只剩下一个大大的果核。

    我听着吉恩的抱怨，拿起放在床头的匕首将果核给小心的切开，剥出里面的种子，放进手帕中，再把手帕叠好，又喷了些水上去。

    做完这些我才和他解释道：“这里的自由市场不是被关停了，只是它开设在革命军那边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但那边也没有啊。”

    吉恩低头点着桌上的水果还不忘分出心思来接我的话，“之前我们也去那边演出过，那里管得比这里还严，怎么可能会有自由市场这东西嘛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我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，刚才思考的那些事情又浮了上来。

    我突兀的笑了一下，过去刻意学习过的像是无意中流露出的笑容，会让那些心思单纯的虫子以为我是个好相处的存在。语调也控制的极其精准，让它和那个笑一样像是无意间冒出来的。

    “至少他们还同意你们去表演呢。”

    我稍微放缓了些呼吸面向柜子走去。

    要找个阴凉处放着这些种子，才有可能催它们发芽生长。

    吉恩也像一颗正在发芽的种子。

    他毫无戒备的回答我说：“因为有迪恩在嘛。”

    比起回答更像是夸赞的短句，在我脑中化为又细又长的白玉一样的根向潮湿黑暗的土层下扎着，直到绕上块石头。

    迪恩。

    我忍不住沉思了一瞬，在记忆里拎出那个肥胖且圆滑的雄虫，想着他的身份，想着自己究竟是因为牵连而被踹到这儿的“幸运儿”，还是上面对我另有别的安排只是我不知道。

    我也懊恼自己的沉不住气，那个中校过来时，我该多与他聊聊，而不是这么甩下脸色就走，没准就能套点消息出来了。

    我这么想着，又弯下腰去打开那个未曾被锁上的柜门，拿了一盒营养液出来放到桌子上，“这个你拿去吧。”

    我的语气里夹杂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轻松，以至于那刻意装出来的笑，也变成自然生出来的，我笑着说：“我不缺营养液喝，这一盒应该没有你那个梨子稀罕，所以收下吧。”

    手腕一用力，那方型的盒子就滑到了他手边。

    吉恩的眼睛一直在我的脸上和桌上的营养液间徘徊着，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不解，但很快那又被欣喜给吞噬了。

    他微弯着眼睛笑着说：“杰克逊，你笑起来可真好看。”

    我也将这句话一并送给了他，他也没在这种事上谦虚，也读得懂我的意思，知道我这是在礼貌送客后又小心仔细的把那一颗颗果子收进包里，连带着那些他先前放在桌子上的营养液，还有我给他的一盒。

    离开我房间时他还唱了一小段古老的市井小调，用歌词赞扬我的慷慨，笑着和我挥手做告别，那欢快的歌声在楼里响了好一会才消失。

    我不懂他为何总是这样高兴，但也确实因他那一番讨好的作态开心了一会。

    但他离开后，我又生出些伤感了，想着这因战争而贫瘠的星球和它的土地，还有在这土地上生长起来的虫子们。

    想着在战争中变形扭曲的一代又一代…雌父曾经语气嘲讽的在我面前表演，那些在战争初期死掉的贵族们对这场战争有怎样的评价。

    “一场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后十分夸张的笑着，像是在为那一些已经回归母巢的贵族们喝彩。

    我那时坐在他的腿上，就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。

    这个在战争中成长得最快的军雌，过去的少校军衔，旧有的平民身份，和已经随着雌奴制与雌奴所的废除而一并成为历史的雌奴印记。两次叛变的经历，连越三级的升迁，和无数因为他的参与而改变了结果的战局，让他从被选定的棋子变成了执棋手，但他那可以说是坦途的未来，却也因为那场他在首都星取得的大胜被打断。

    稳定的局势下，那些高于他的军雌不需要他这么一个“薪酬”高昂的“奴隶”。

    可这稳定并没有持续多久，马上战火又从周围星域燃起了，而这只是明面上的战争。

    但多么古怪，那些雄虫不去指责与帝国军对立的革命军，反而指责身为帝国军将领的我的雌父。他们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抨击他，说这场战争之所以持续这么久，是因为我的雌父当初故意放走了那些革命军的缘故，他们说我的雌父是趴在战争死者身上啃咬血rou成长起来的雌虫，反正雌父的先祖也能食腐

    我当然知道这是他们恶意捏造的句子，但自从和雌父一起离开雄父后，面对着改变巨大的他，我偶尔也会产生一些诡异的错觉。

    在他聊起改变自己命运的持续到现在的战争时，雌父的身形会在我眼中膨胀起来，几乎和个小山一样高大。可他又是那样瘦弱，锁骨间有深深的凹陷，服帖的布料也随着肋骨的起伏折出一叠叠的褶皱来。

    确实像个在战争的尸山血海中爬出的骷髅。

    而我又是这具骷髅的孩子。

    出神间，我愣愣的试图坐下，但裤兜里的东西随着我的动作滚动着，又把我的思绪拉到现实中。

    我掏出那一颗颗长着黄色硬壳弹珠样大的果子，拿着它看了好一会，不知道这是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