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篇三 Y念 (第1/3页)

    外篇·三欲念

    你是谁？

    长醉阁的侍奴之子、以身铸物的杀人利器，还是君王袖中的无名之刀？

    回答，需要先界定何为“我”。

    “我”，囊括了概念、记忆、结论、经验，以及可以被道出或者不能被道出的意图，想要或不想要的状态和所积累的各种记忆。其是孤立的，而它的界定，需要考虑到外界的边线。

    他人轻易地对你做着定义，你却无法确信已有的确定。

    破损的木板咯吱作响，呛鼻的灰尘瘙痒咽喉。你用锈蚀的铜片拨开门扇间的小缝，看到摇曳火光映在墙壁上的扭曲黑影。

    那个男人将生殖器挤进你父亲的嘴巴。然后是他们的手臂、他们交缠的双腿。就在你蜷起来睡觉的那张床上。你紧紧抓住那个门，不知隔了多久，呆呆慢慢地坐回黑暗中。

    父亲用客人的名册教你识字。他告诉你关于武宗各派的种种传说，又谈及凡夫俗子受欲望摆布的生平。他说你们都是落叶，在空中翻滚、飘摇，受尽折磨后，才会踉跄着归于尘土。

    人生是丑陋、痛苦和悲哀的。只要你还有欲望，你便无法摆脱折磨。这是父亲教予你的第一个真相。你谨记在心。

    长醉阁的侍奴们晚上很少睡觉，他们不是浪笑、尖叫，就是在时断时续的呻吟。白天时，他们精疲力竭陈于廊下，像濒死的树干因潮气侵袭、注满而腐朽。

    你不想成为他们的一员。因此你总是急急咽下父亲偷塞给你改变眼睛颜色的药丸，穿着过大的破旧衣衫，佝偻着身子当着被鄙夷的娼妓之子。

    这里和你类似的小孩很多。玉寒生就是其中一个。那会他还不叫这个名字，但人人都知道他。他是你见过最好看的人。他的眼睛像嵌在天幕上的星子，孤傲清冷又璀璨明亮。

    你十二岁时，他已更名换姓，成了最受阁主宠爱的侍者。你十四岁时，他出现在你那间挨着臭水沟的破屋——最下等的仆役都住那，有几十个和你一样的小孩，以及无数条骨瘦嶙峋的狗。

    “想不想换种活法？”玉寒生问你。

    他说阁里准备锻制一批刀剑。成功出炉者，可得诸国追捧，备受尊崇。

    你听过那些故事。长夜无尽，白雾湿冷。一闪而逝的黑影，寒凛刺目的刀。这种将活人制成死物的技艺纵横堡最为擅长。于长醉阁，却是破天荒头一遭。废弃率会很高。

    此后几月，源源不断的幼童被送入那间大殿之中。无休止的惨叫哀嚎。石板中怎么擦也去不掉的血污。累成小山、被秃鹫啄食的断臂残肢。

    你快要十五，即将达到服侍客人的年纪。守卫们看你的眼神中除了以往的厌弃，又渐渐多了荒yin贪婪之色。父亲总是默默地望着你，神情悲哀又凄凉。

    玉寒生砍去压在你身上武者的头，鲜血染红街道，滴进阴沟。他的眼神如一匹孤狼。他再次提起了那件事。

    你呢喃着问他：你该怎么确定，这是你要的？他回答你：我只清楚我不想要什么。你又问他：如果你走进那里，你的父亲该怎么办？又如何捂住你的秘密？

    那天晚上，烈火将你和侍奴们居住的院落吞噬殆尽。你拼命地想闯进去，结果被倒塌的柱子困住，又咳又呛。你急得大叫，着了火的窗户砸在的你脚下。

    大火之后，你的秘密永远安全。你被玉寒生安排进那些孩童，随他们一起进入那间大殿。五年后，他们都死了，而你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那年，玉寒生已成为新的阁主。他为你打造了元贞双匕，并赐给你新的名字——啸影。

    刀者啸影。无渴慕，无愿望，无梦想。无喜无悲。“我”被去除，不复存在。空洞的心灵觅得安宁，无“我”的深思中存在奇迹。

    你要做的，就是不断地完成主人立下的目标，为其干脆利落地解决问题。你喜欢这个真相，并将之奉为信仰。

    你在第一、第三任主人那里做的很好。

    那些国家处处险峻、充满不安。猜忌和背叛每时每刻都在发生。准则很简单。消灭一个目标，之后下一个。你的生活由整齐排列的尸体组成，所要做的抉择不过是杀左边那个，还是右边？是正面攻击还是用暗器？

    原始、残暴、鲜血、宏伟、神圣、安心。它们是一体的。

    你为他们杀了数百人。

    你的第二任主人是富甲一方的诸侯。他是个痴肥臃肿的白胖子，拥有一望无尽的金色麦田，色彩缤纷的宝石和美玉数不胜数。他用一斛明珠、一箱白银、一叠金叶子雇你当他的影子。

    你有些疑惑。他有男仆、女仆、华丽的马车和住宅，坐站都有人搀扶。他为何需要你？

    很快，你便知道，他是个让人生畏的赌徒。他输掉首饰、家宅、庄园，然后再赢回来，再输掉。他高额下注时，面目狰狞而丑陋。而他赌赢时，激情满满，畅快激昂。

    他会举办奢靡至极的宴会。你没见过的食物一道道摆上长桌，昂贵的酒液一桶一桶灰飞烟灭。丝竹声乐中，所有人都面色绯红，快意无穷，一日接一日地醉倒。而他若将财产挥霍殆尽时，你作为他的压箱收藏，用身体为他偿还欠下的债务。

    那你跟着他品尝了财富、yin乐和权力的滋味。那些游戏有时让你快活，偶尔让你愉悦。而最终，都会变得索然无味。

    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。某天，他僵直地躺在床上，空洞的眼神瞪向虚空。你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的尸体，一道遥远而微弱的水声，在你脑中回荡，像是在呼唤着什么。

    你阻隔了那个声音。

    你的第四任主人是有圣君之称的南雀国主。你本该替帝王斩去忤逆者的头，却因一句玩笑，成了储君春和公子端茶倒水、服侍起居的小厮。

    春和公子人如其名。礼贤下士、宅心仁厚，有门客数千。周边众国畏惧他的存在，十年都不敢来犯。可他们从没说过，春和君是个双脚不能行走的废人。

    他待你很奇怪。不像对待器具，也不似仆从。

    侍女们和你擦肩而过脸红，他调侃逗乐你要多笑。冬日落雪，他唤你围炉而坐。rou片在沸腾的铁锅中翻滚，噼啪作响的橘红色火焰烤热你面部的空气。天将破晓，他令你去钟乳石上取乳泉水，又教你如何观察火候和茶沸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