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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萤光笔自我手中滑落到书上。

    我脑海空白，整个思绪像被掏空。我回头，看到的仍是予凡黯淡沉重的脸。

    我忘了他接下来说什麽，也忘了自己有没有问他，你是不是在开玩笑？

    我只记得，回过神後，自己就一直在跑，不停的跑，脑海中闪过阿嬷的笑容、阿嬷的声音，还有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……

    阿嬷！阿嬷！

    当我抵达久久没再来的厝屋，远远就看见有人坐在大门口。

    他看见我时，拿着纸钱的手停了一下，没多久垂下眸，继续将纸钱洒进火里。

    我跑进屋里，看到阿嬷的照片挂在厅堂，和叔叔阿姨的照片摆在一起。

    照片里的她笑得好开心，可是我却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，只能摀住唇，泪水扑簌簌的掉。

    小meimei，来，一起吃。

    骗人。

    唉呀，到阿嬷家来吧，阿嬷给你吃水果！

    骗人的。

    meimei，下次再来阿嬷家玩喔！

    这一定是骗人的，不是真的。

    我回头望着坐在门口的梁少桓，颤抖的走到他身旁。

    他手上的纸钱已经烧完，被火光照得通红的脸，没有一丝表情。

    「……什麽时候的事？」我开口。

    「一个礼拜前。」

    「为什麽不告诉我？」

    他不语。

    「为什麽……不让我见她最後一面？」我泪流满面，「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？」

    他默默从袋子里拿出另一捆纸钱要继续烧，我立刻朝他又推又打，崩溃哭吼：「为什麽不告诉我？为什麽要瞒我？为什麽不让我见阿嬷？我恨你！我恨你！」

    面对我的愤怒，梁少桓始终无动於衷，最後我无力的瘫跪下来，整个人倚在他身上，再也抑止不住地放声痛哭起来。

    好长一段时间，我们都没有说话，等到我渐渐恢复冷静，他最後一捆纸钱也将烧完了。

    「你知道吗？」

    听见他出声，我抬起头来。

    「自我有记忆以来，我们一家都在为钱所苦。」他不带情绪的说：「为了饱餐一顿，为了还债，我爸妈四处奔波，奔波到最後，连命都没有了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「没有钱，所以没办法救我妈，也救不了我阿嬷，只能多烧一点纸钱给他们，至少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不必再担心钱的事，更不必再为明天的事烦恼了。」

    我紧紧抿唇，泪水仍流个不停。

    「有件事，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，就连我爸妈都不晓得我知道这件事。」他看我，「你还记得吧？以前大家说，我是我妈跟别的男人生的小孩。」

    我点点头，紧接着道：「但那是误会不是吗？大家也跟你道歉了，他们——」

    「不是误会。」他淡淡应，「是事实。」

    我一愕。

    「我确实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。」他嘴角微扬，「我是我妈从前在酒店上班的时候，和一个客人不小心有的小孩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我吓到一时语塞。

    他回头继续凝视火堆里的纸钱，接着说：「那个男人一知道我妈怀孕，就直接把她抛弃，可是我妈没有打掉我的打算，最後离开酒店，到一家制衣工厂上班，然後遇见我爸。他完全不在乎我妈曾经是个酒家nV，也不在乎她怀了我，真心真意接受我们母子。」

    我怔怔然的听，视线却又不知不觉模糊起来。

    「他把我当作亲生儿子看待，也把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，所以从小，我就努力让自己变得跟他一样，希望他能更喜欢我。当别人说我跟他一点都不像时，我就会生气、难过，说我跟他像时，我就会高兴好几天，甚至开心到睡不着觉。」语落，他声音一沉，「其实我一直很害怕。」

    「害怕？」

    「我阿嬷并不知道这些，从以前就极尽所能的宠我。但我心里其实很怕，如果有一天，她发现我并不是她的孙子，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，会不会从此就不再Ai我？甚至讨厌我？」停顿几秒，他笑了：「不过我想一定会的吧？毕竟一直以来都在瞒她，再加上我也没勇气去问，或许就让她什麽都不知道的离开，会b较好。」当我陷在梁少桓的话语里，不知为何，我蓦然间想起之前帮阿嬷清身子时，她在浴室对我说的话。

    他很坏……可是，他还是我的孙子啊。

    很顽皮，每天打架，但他还是我的乖孙。就算不是，他还是我的心肝宝贝啊……

    我呆愣好一会儿，最後摇摇头：「不对……阿嬷她知道，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！」

    「什麽？」

    当我把阿嬷当时说的话告诉梁少桓，他先是木然的盯着我不动，视线再慢慢移回原处。

    「阿嬷一直知道你不是她孙子，可是她还是把你当作亲生一样在疼，她并没有讨厌你，她……」喉咙哽住，nongnong的酸楚，让我再也无法接话。

    「可是不在了。」梁少桓沉沉说，「都不在了。」

    下一秒，泪水就从他的眼眶落下。

    「全都走了。」他轻哂，「剩我一个。」

    「梁少桓……」我想抓住他的手。

    他却低着头，开始又哭又笑：「结果只剩下我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……」

    「没有，没有！」我伸手抱住他，哽咽大喊：「你不是一个人，梁少桓，你不是一个人！」听见他的哭泣声，我将他拥得更紧，哭着说：「你还有我，我会陪你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，我不会再离开你了，绝对不会！」

    在这充满回忆跟温暖的地方，我们两人就这麽相拥而泣

    看到梁少桓的眼泪那一刻，我便在心里发了誓，不会再离开他，不再让他继续独自承受这一切，不再重蹈以前的覆辙，只能在原地眼睁睁看他离开。

    我深深发誓，绝对不会再让他一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