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男：一声惊雷夜雨狂 (第1/1页)

    一年一年又一年，无数个日夜在我身边无声地流过，我看不见它，更抓不住它。

    像往常一样，我矗立城楼之上，洁白清冷的月光洒在大地，和平常并没有什麽不同。一天的忙碌已经结束，人们早已沉沉入睡。卫队照例在城墙下巡逻，火把的光被风吹成了一条横线，伴随着脚底树枝“哢嚓”断裂的声音，横线跳动着越来越远。

    与帕斯汗国的议和进展得很顺利，边陲的战事终於停止了。我很欣慰，可是又觉得隐隐不安。七岁那年，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，Si神差点儿就成功了。

    头顶的风停了，一只灰鸽不声不响落到我面前，不愧是父亲训练出来的信鸽。我展开鸽腿上的布条，上面画的是第三十三卦——天山遁，卦象下面是几个小字：遁尾，厉。

    逃跑向来不是战士的作风，更不符合父亲的风格，可那又确确实实是父亲的笔迹。我有些犹豫，但我更相信直觉，在战场上，直觉往往b理X有用。於是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城楼，喝令道：“打开城门。”

    门候面面相觑，这个时间谁敢无故开城？

    “姚将军，没有令符，我们不敢开城门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话就是命令。快打开！”我很严肃，声音也不高，可是城门的门闩终於开始抬起了。

    “关上城门！关上城门！”後面忽然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和呼喊。心里一紧，顾不得回头，我一把推开守城卫，跨上马背向着那徐徐开启的门缝疾驰而去。

    马蹄一路狂奔，哪管身後锣鼓齐鸣，灯火滔天。我只看见惊蛰的第一道闪电撕破黑夜，照亮逐魂鸟黑曜石般的眼珠，它扑打着翅膀在随之而来的轰鸣中发出尖利的叫嚣。这只鸟也许早就读懂了天雷滚滚，而我却傻傻一无所知。惊天巨响打进了我的心里，也打在了炎国的朝堂上。後来的我才明白，原来这声雷鸣早就埋伏好了，从调我回王城的那一刻就开始了。

    “姚将军，老将军已经被打入大牢，不日将押送王城。”探子继续说:“司徒博授意陈三平上奏老将军谋反。主上大怒，以‘通谋敌国，图谋反逆’问罪老将军。王延亮、张绍青、谭霖等已於昨日被处斩。”

    “谋反？”我从鼻子里喷出嗤笑，“我们父子二人为主上出生入Si、肝脑涂地。当年手握大军的时候不反，现在谋什麽反？昏君！竟然听信司徒博那小人一面之词。”

    父亲的囚车从封地押送到王城要走一日半，这对我来说绰绰有余。我的刀薄而利，像风一样快，像冰一样冷。我杀过的人b父亲更多，但我像他一样，一刀毙命，尽量不给人太多痛苦。

    显然，对方知道我今天会来。人很多，我不怕，但我有些悲哀。这都是炎国的子民，是我曾经用血r0U去保护的那些人，是过去对我抛洒鲜花的那些人。今天，我的皓月刀似乎有些沉重，我感到有点儿抱歉，应该再快些才对。

    囚车里，父亲的脸平静如昨，他花白的头发淩乱散开，遮住了额头的纹路，但脸上却像gUi裂的大地爬满了更多的褶皱，皱纹里填满心酸和委屈。父亲昂起头对我连声高呼：“快走快走！走得越远越好！”

    我不会放弃，姚鄢厥从来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。皓月刀刺进r0U里，血沫横飞；砍在骨上，白骨迸裂。鲜红的血Ye在空中描绘出一朵朵YAn丽的花bA0。我像一头饿狼，喉咙里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来啊！有些日子没有祭奠刀灵了！”我冷笑着这麽吼道。但其实我是从来不相信鬼神的，因为我就是战场上的神。

    没有人上前，鲜血让他们胆怯。姚鄢厥是谁？谁不知道！我笑了，看着我的战友们，他们也看着我，忠诚和信任是一支军队无敌的法器。

    但就在这时，我听见了风的声音。一支箭从左耳边呼啸而过，十支、百支、数不清的飞向我们。

    “有埋伏！”

    但已经晚了，凤羽箭闷声穿透了血r0U之躯，我的战友像被折断的树枝直直掉落地上，一个、两个、三个……我真的被激怒了！我们拼Si保护的那些人，正躲在暗处偷袭我们，S穿敌人的那些箭矢S向了我们这些为他们献出生Si的人。

    我一步一步b近囚车，父亲的脸不再平静，他脸上的皱纹里溢出湍急的河水，顺着脸颊汇成江海，流落到下颌处，把胡须淹成了一片水草。他的眼泪，23年来我从没有见过。那一刻，我惊讶得也想掉下泪来，但我终究没有。因为我知道，对一个战士来说，掉下眼泪意味着什麽。

    我像一头发了狂的猛兽，麻木地砍砸着囚车的铁链。火花四溅，崩刃了。多少年了，皓月刀砍过无数坚y的头颅，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绝望过。

    “鄢厥，跑得远远的。不要报仇！”父亲的眼泪像盛夏的暴雨，而我的脑子里打着响雷，什麽都听不见，只是砍着喊着：“我不走！我不走！”

    “‘鄢厥’是你母亲家乡的方言，意思是好好活着。”他声音颤抖，我的心也跟着颠簸了起来。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对我说起母亲。他的话像一块磁铁x1住了我的刀，我呆立在箭雨中，全然忘记了疼痛与恐惧。那一刻，我失去了直觉，不知道该不该听父亲的。但父亲捡起了一支箭，把我从虚空里唤醒：“快跑！”

    我猛然意识到他要g什麽，害怕得说不出话来，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。

    父亲不再说话，他手里的那支箭刺进了自己的心脏，那个位置我们都很熟悉。YAn红的鲜血像破土而出的喷泉喷S出来，温热熟悉的血腥味填满了我的鼻腔，嘴里充斥着铁锈的味道。仿佛六月的闪电一道道划过眼前，我呆若木J立在原地，眼睁睁看着父亲枯h的双手抓着囚车尽力不倒下去。他黯淡的眼望着我，浑浊的泪滴一颗颗滚落，嘴里吐出人生最後一个字：“跑！”

    我忘了我有没有哭，但我转身跑的时候，风吹在脸上，双颊特别凉，有水分蒸发的感觉。脑子里乱乱的“嗡嗡”作响，我的手、我的刀似乎都不见了，只剩下一双腿麻木地运动着，脚踩着什麽我不知道，要去往何方也不知道，只记得一个“跑”字，那是父亲留给我最後的遗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