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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大雨 (第1/1页)
“很久没下过这么大雨了。” “是啊。” “下雨天估计不会有什么生意了,绑你在这看店也好多天了,那人应该不会来报复了。”陈芳点了一支烟,吸了一口,“你要回家吗?我帮你打车,就当是这几天的辛苦费。” 姜泽显蹲在玻璃门前看雨看得出神。 陈芳踢了他一脚,嘬着烟嘟嘟囔囔:“问你话呢?过时不候啊。你这么能给我惹事,老娘还给你出车钱……” “还是不回了。” “……如果不是了解你,我还真怀疑你这天气不回家是逮着机会想泡我。” 姜泽显除了工作迫不得已的交际,很少跟人来往。陈芳是他为数不多的熟人,甚至可以算是朋友。 这样的天气,姜泽显希望至少……能和朋友待在一起。 姜泽显去搬了张长条的凳子搁在大门口,留了一半的空间示意陈芳坐下。 “干嘛,真想泡我?”女人把烟摁灭,坐到了凳子上盯着他看,“你这个长相,我倒也不吃亏。” “陈姐。” 陈芳还在试图看出他的目的:“想加工资啊?在这献殷勤的。” “……看雨。” 这个小城并不爱下雨,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雨。门口马路牙子下面已经开始积水,猛烈的雨滴拍打到水面上,看起来像土地沸腾了一样。 一锅guntang的开水瞬间可以磨灭掉所有的痕迹。 “陈姐,我刚来这时,也下了这么大的雨。那场雨救了我的命。”姜泽显很想说点话,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,“有时候我又在想,如果没有那场雨,结果会不会更好些?” 女人不知道该回什么,于是递了一支烟。 女士香烟很细,在姜泽显粗糙的大手下显得极不协调。他接过了,但没有抽,别在耳朵上,突然又问道:“你知道烟丝可以用来止血吗?” 陈芳很少见姜泽显说这么多话。 这个男人总是沉默的,没有太多情感的。这会儿却说一些没头没尾的、莫名其妙的话。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男人的落寞。 强壮黝黑的男人居然能唤起她的母爱,很奇怪。大概是因为他长相过于清俊,又有点少年气。那实在是一张不怎么见老的脸,即便风吹日晒。陈芳总记不起自己只大了他三岁,看起来再多的保养品也比不过不易老的基因彩票,真是惹人嫉妒。 陈芳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,又把那件曾借给过他的前男友风衣再次丢给他。 “风大,穿上。” 男人抬头茫然地看着她。 “你也叫了我这么久的姐了,走,请你喝酒。” …… 这么久过去了,姜泽显依然没有适应廉价酒精的味道,他一口一口学着适应,仍品不出这种瓶装啤酒的美味来。但如果没人请客,他大概只舍得喝散装啤酒。 姜泽显很感恩,但实在喝不下多少。他没有借酒浇愁的喜好,往常实在熬不住了,也只是猛抽烟,醉酒之后那种不受控的状态使他心慌。再说了,过度饮酒会让持枪的手发抖,没人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——雇佣兵生涯养成了他饮酒有度的习惯,现在也很难改掉了。 陈芳说是请他喝酒,实则喝得比他多,醉得比他要早。 这个女人喝醉了之后比平时更爱说话。 她说她最难熬的那段日子是靠酒精度过的;她说她们这种职业的人大多有着相当不堪的过往;她说她知道大家都不愿意提及糟糕的经历;她说没关系的,都会过去的。 雨依然在下,姜泽显很难一手扛着陈芳一手撑着伞回到店里。 女人还在喝,过了这段微醺话唠期往后的时间里,她的酒品就显得有些随心所欲了。 她踩在凳子上开演唱会,唱到兴头还要拉店老板给她接唱;她又把姜泽显认成了前男友,对着他破口大骂,害得姜泽显迎接着店老板鄙夷的目光解释不清。 还好,她记得付钱。 今晚的体验对姜泽显来说真是十足的灾难,他好像本来应该是被安慰的那个,为什么事情急转直下了?为什么变成了他手忙脚乱地照顾着一个发酒疯的女人? 看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。 陈芳的精力旺盛,一直折腾到后半夜雨停了,姜泽显想办法把她弄到店里,她才彻底消停。 姜泽显大概地帮陈芳擦了擦脸,泡了杯绿茶让尚还有点意识的人自己喝了,免得第二天头疼。陈芳不知是不是经常喝醉酒,以至于她醉酒后一些下意识地自理反应都有点格外娴熟——喝完茶水之后,她就自己蹬了鞋趴到沙发上去睡了,睡上去之前还不忘在头旁边给自己放了个垃圾桶。 姜泽显觉得好笑。 这是糟糕的一天,是高兴的一天。 他本该讨厌失控的,今天却因此感到释放。 他忙碌无措,错过了想自己那些破事的最好时机。 雨停了,什么事都没发生。 姜泽显原本担忧把她一个人留店里不安全,后来又想到跟他孤男寡女神志不清地一起待在店里更不安全。 他不是纯粹的同性恋。 于是留了张字条,替她锁好门,回家了。 家里客厅采光不好,路灯和月光很难透到屋内。姜泽显打开手机上的后置灯打算悄悄地回房间,免得吵醒姜业睡觉。 高三生本就很忙,能睡一会儿算一会儿了。 “爸。” 姜业突然出声,吓得姜泽显手一抖,手机掉在地上。手机带来的光源照清了姜业正坐在客厅的一张凳子上。 从下层打的光源显得姜业的表情很阴郁……甚至有点像梦里的那张脸。 姜业蓝灰色的瞳孔似乎渐渐转为浅绿了,这个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长得越来越不像他,他基因带来的影响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已经越来越小,此消彼长,另一方的基因彻底接管。 那是一张极糟糕的脸,熟悉,又令人感到恐惧。 高挺的眉骨,锋利的下颌,都显得姜业不再拥有东方人的韵味。 这不是他的孩子。 姜泽显蹲下捡了好几次手机都没能成功捡起来,少量的酒精似乎在此刻突然起效,他的手不断颤抖,不止握不住刀枪,都没能推开少年扶他起来的手。 他说过的,喝酒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。 那个人把他限制在门口,死死地抱住他,用了几乎可以勒断肋骨的力量。 颤抖像病毒一样由手腕蔓延到了姜泽显的全身,恐惧使他失去了判断力,他好像忘了一切,又突然回过神来,像一只即将溺死的鱼一样拼命挣扎。 那场大雨原来只是暂时停了个把小时,此时又如倾盆般落了下来。 姜业闻到了那股车库里的潮湿的霉味。 姜泽显闻到了血腥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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